里子—感情骗子

我谁也不是,且谁也不认识。
上辈子鲨人,这辈子写文。
WB:里里没有七个里

[双黑][太中]十年早期

我要说:《突然漫长的这十年》+《成年早期》一直想合起来发,直到被ban了才付诸实际行动。相比原来的稍微改了一下,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长度2.3w,谢谢大家看到最后QWQ。放过我求求你了老福特!!!这都第三次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呜呜呜!


别的不说,先来看看《十年》的绝世名画!


      《突然漫长的这十年》


      太宰治又做了同样的梦,梦到那个夜晚,梦里的中原中也年少鲜活,而太宰治睁眼,在回神后去洗漱,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三十来岁的男人也在看他,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泼一捧水上去,顷刻就模糊了镜像。
  
  今天又到了他去福利院的日子,这是十年|前在中原中也的安排下接受他资助的福利院。太宰治觉得相当麻烦,这小矮人就会给自己找事。虽然资助的流程都有人来安排,但太宰治为了那一点点私人原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一趟,孩子们很喜欢这个漂亮哥|哥。一看见他进来就叽叽喳喳地叫他中原哥|哥,还有的叫中也哥|哥的,然后像是小鸟一样,快乐地向他飞过来。
  
  太宰治在福利院待了一整天,可能是听见小孩们一直叫中原中也,他久违的有一点点想念这个名字。于是开了自己斥巨资购入的红酒,在喝得有些飘忽的时候入睡。果不其然,又见到那只蛞蝓,对方倒还是二十二岁的样子,面孔年轻漂亮,神情相当不耐烦:“你烦不烦,青花鱼,几乎每晚都来,你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太宰治笑眯眯地:“先告|状的小矮人,你自己来我的梦里,怎么先指责我呢。”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走过来伸开双手:“知道你想老|子了,给你抱一下。”
  
  太宰治顺从的将人搂进怀里,下巴放在对方的头顶自顾自地絮絮叨叨:“你资助的福利院一切都好,大姐还和以前一样的漂亮,森先生也是十年如一日的狡猾,不过黑|手党的大楼好像比以前旧了很多。”
  
  中原中也动了动脑袋,蹭得太宰治痒痒的:“每次都是这些,说了十年你烦不烦。”
  
  太宰治说:“我这是可怜你,才特地浪费自己的睡眠时间告诉你。”
  
  中原中也又说:“你说了所有人,那你呢?”
  
  太宰治像是叹气:“我老了,中也。”
  
  中原中也有点无奈:“不是,十年了,不老是妖怪吧?”
  
  太宰治低头看着中原中也:“可是中也就没变啊。”
  
  中原中也说:“我怎么变啊,这不是你的梦吗?”
  
  太宰治像是很苦恼:“我也没办法啊,我又没见过你以后的样子。”
  
  中原中也无所谓的耸耸肩:“那就这样呗,还能咋办。”
  
  太宰治点点头:“也是。”
  
  然后中原中也像是想起来什么,是难得的郑重:“太宰,以后我不来了,说真的,你别不信,真不来了,这都十年了,在这样下去还有完没完了?”
  
  太宰治很嫌弃:“你当我爱找你,太自恋了,小蛞蝓。”
  
  中原中也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然后他就醒了。是一如往常的梦,除了结尾不太一样,太宰治没往心里去,梦这个东西谁说得准,有点变数也正常。
  
  十年前:
  
  中原中也感受到自己这两天有些异样,他像是不能很好地适应自己的身|体。作为他这个级别的体术高手,向来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所以中原中也感受到的不是错觉,更别提,他十分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存在。
  
  在一次和敌对组|织的交战结束后,他毫无征兆地软倒在一干下属面前,下属们只看到中原干|部失去了意识。而中原中也在恢复清|醒时见到了和自己伴生多年的荒神。他向对方提问:“我感受到的异常是来自于你这家伙吧。”
  
  那是个说不上形态的怪物,混沌模糊,却口吐人言。中原中也想,大概是在自己体|内的缘故吧,要知道这东西可不会说话。
  
  荒霸吐:“你好啊,我的安全装置。”
  
  中原中也不耐烦:“有屁快放,我们没必要相互问候。”
  
  荒霸吐:“你明明很清楚,你要失效了,我的安全装置。”
  
  中原中也:“失效以后会怎么样?”
  
  荒霸吐:“会死吧?这是按照人类的说法。”
  
  中原中也啧一声:“我没说我,老|子问的是,你这个怪物,在我失效以后会怎么样。”
  
  荒霸吐倒是相当配合:“你就像是个安全锁,锁坏了,你觉得……”
  
  中原中也再次审视这一团东西:“之后你会以原本的姿态降临世间,是吗。”
  
  荒霸吐:“是的。”
  
  中原中也:“可我自己并没有感受到身|体的虚弱或是别的什么。”
  
  荒霸吐:“是力量的积蓄,我的安全装置。”
  
  中原中也:“你是说……污浊吗。”
  
  荒霸吐:“你使用的那股力量来自于我,你在诞生初期使用的比较频繁,让我甚至没有多余的力量维持清|醒。但是这段时间,按人类的时间来算应该是几年,你都没有再使用我的力量了,是你变强了。”
  
  中原中也自嘲道:“我可不觉得,变强了还压|制不了你。”
  
  荒霸吐:“再强的人类,都无法压|制神明。”
  
  中原中也:“你不过是个怪物而已,别给自己带高帽子。你积蓄够力量了,那我接下来只能等死吗?太逊了。”
  
  荒霸吐:“我已经拥有了清晰的自我意识,你的躯体容不下我了,等你死亡的时候,我就能重获自|由。”
  
  中原中也:“所以说,有了意识不一定有智商啊,积蓄的力量,我用掉就行了吧。”
  
  荒霸吐:“可你的身|体承受不了我与日俱增的力量,如果你现在选择使用污浊,大概支撑不到把力量耗尽就会死去。”
  
  中原中也:“也就是说,还是可以用掉的喽,那不就好办了。”
  
  荒霸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如果你过早的死亡,只会让我提前降临世间。”
  
  中原中也笑得嚣张:“我从来不适合等待。”
  
  等中原中也看见一脸担心的尾崎红叶时,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醒了。他试图安抚尾崎红叶,但是看见自己大姐眼里的水光,就打消了开口的念头。
  
  尾崎红叶:“中也,你知道吗。”
  
  中原中也:“我知道。”
  
  尾崎红叶:“没别的办法了吗?”
  
  中原中也:“我的话没有,但是那家伙,我还有点办法。”
  
  尾崎红叶压根没在意后半句:“怎么会没有呢。”
  
  中原中也笑得乖一点:“大姐,别难过了,妆要花了。”
  
  尾崎红叶用纸巾按按眼角:“臭小子。”
  
  中原中也等尾崎红叶情绪稳定一点后说:“大姐,我没时间了,有些事还得请你帮忙。”
  
  于是中原中也在尾崎红叶的帮助下,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自己财产。他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安排自己的存款,直到看见下属的小孩,想到太宰治以前好像有个热衷收养孤儿的挚友。他就干脆拜托尾崎红叶,帮自己看了家福利院,顺便打点好了人手方便日后管理。
  
  等处理好这些身外事,他就想起刚刚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太宰治,这人怎么办呢。中原中也撑着侧脸,在百无聊赖中突发奇想,要不给青花鱼写点什么?他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提起太宰治他就来气,说起来都是这家伙,一声不响的叛逃,才给了那怪物积蓄力量的机会。不过这侧面反应自己已经是脱离那怪物的强大了,这还是相当不错的,中原中也又有点得意。
  
  中原中也还没想出什么既不恶心又能达到目的的方式,就觉得喉|咙有点痒。他掩唇咳了一会,用手指抹去唇角的血迹,突然有点无奈。虽然这样想不太好,但是他挺希望自己最后的战斗足够配得上他要付出的东西。
  
  当他听见危险异能者入境的消息时,中原中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颤|抖。当白雾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弥漫时,这就是他听到的战争开始的号角。于是坂口安吾来要人情的时候,他没有多费口舌,表示自己一会过去。
  
  他没有联络太宰治,因为对方已经失踪,他知道时间来不及,于是匆匆地找了张纸,顺势趴在桌子上写起来。写完后胡乱地塞|进信封,勉强盖了个丑丑的封口,就塞|进裤子口袋,然后朝着坂口安吾给的地址飞过去。
  
  等他到时,坂口安吾已经等得有些崩溃。他对中原中也一遍一遍地强调,太宰君可能已经死了,你这样做会搭上性命。中原中也不可置否,他来之前就清楚自己的结局,在飞机上摘手套下时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在高空之上开启污浊,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可眼睛一直目标明确地盯着正在横扫城市的巨龙,那将是他的战场。
  
  中原中也在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失时,他又见到了荒神,荒霸吐在发|怒:“你这是在拖延时间,我消耗这些力量顶多陷入沉睡,总有一天会借着新的安全装置重返人间,你改变不了任何事!!”中原中也笑得狂|妄:“那时候我都死了,我哪管得到那么多,有的是活着的人替我苦恼。”
  
  等巨龙的身影消失,中原中也找到了太宰治,他抽|搐着揍对方一拳,被裤兜里的信封戳了一下。他在心里破口大骂:“要不是你失踪,老|子怎么会选择这种肯定被你嘲笑的方式。”中原中也在太宰治的手抚上侧脸的时候顺利恢复清|醒,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全身开始没有了知觉。
  
  他躺在太宰治的腿上出神地看了他一会,太宰治正想调|戏一下难得安静的蛞蝓,就听见中原中也语气有点急切地要求:“太宰,你亲我一下。”这个要求有点没头没脑,但是他俩做过的远比一个吻多,加上今夜对方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让太宰治内心心生满足。于是他欣然满足了中原中也的要求,他低下头,含|住对方的嘴唇,但是却发现对方没有回应他的吻。
  
  太宰治抬起头,感受着舌|尖上的血|腥味,伸手去摸中原中也的脖颈,感受到了过于微弱的脉搏。这不同于以前任何一次感受到的频率,让太宰治想到某种可能,他眼底罕见的带上急躁和惊慌,他说:“不应该这样的,中也,我把你停下来了,你不应该这么糟糕,像是……像是……”
  
  中原中也轻飘飘地接话:“要死了一样。”
  
  太宰治厉声打断:“不许胡说。”
  
  中原中也倒是无所谓,他仰头看着太宰治,对方是他喜欢的把鬓发别在耳后的样子,他的声音比刚刚要求亲|吻的时候低了不少:“你知道的,太宰治。”
  
  太宰治试图抱起他去找与谢野晶子,尽管他还不知道对方人在哪里。
  
  中原中也阻止了他,他甚至难得软和地说:“可能我的内脏都一团糟了,你就别折腾我了,让我休息一下吧,今|晚为了见你好累,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待在一起了。”
  
  太宰治的神情阴冷:“中也是我的狗,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擅自去死。”
  
  中原中也有些无奈:“人类都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死,何况我还不是人,我有什么办法。”
  
  太宰治罕见地露|出一点后悔,他犹豫着说:“是我的算错了吗,你是为了救我才……”
  
  中原中也打断他:“别他|妈自恋了,死在战场上是我自己决定的,谁他|妈是为你啊。”
  
  太宰治没理会他:“可是结果就是这样啊,中也,我要看着你,死在我怀里。”
  
  中原中也的语气缓慢:“结果和原因,有时候其实不一定有联|系。“
  
  太宰治低头,看着中原中也:“如果我现在不说爱你,是不是就没有机会了。”
  
  中原中也想了想:“应该是。”
  
  太宰治:“那我爱你。”
  
  中原中也:“那我也爱你好了。”
  
  太宰治等了一会,确认中原中也没了动静。他突然看见一滴水落在中原中也的脸颊上,太宰治有些莫名地抬头看天空,下雨了吗?可是好像只下了那一滴,太宰治的眼睛没有聚焦的地方,却牵起中原中也的手,吻在他的指尖。这个动作让他紧紧地绷起后背,伤口理所当然地绷裂,从刀口|中再次涌|出新鲜的血液,慢慢地濡|湿他白色的西装。
  
  他松开中原中也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抚过他最熟悉的身|体,然后在裤子口袋里摸|到了什么东西。太宰治将中原中也口袋中对折的信封拿出来,对于上边胡乱戳得丑丑的封口十分嫌弃。他低头对中原中也说:“蛞蝓的品味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而且还是这种会被我嘲笑一年的方式。”接着他抽|出了信纸,发现信意外的不长,看得出来写信人的仓促。
  
  「混|蛋青花鱼:
  
  老|子当然知道你没死,祸|害遗千年,所以我现在要来见你。我们之间不存在谁救谁的问题,哪怕最后今|晚是我救了你,你也一定会得意洋洋地说都是你的安排,好吧,你一向都这个傻|逼样子。
  
  不过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要死了。
  
  当然和今夜发生的一切都无关,这是我自己和怪物绑定的命运。我之所以选择来见你是为了让你和以前一样活下去,尽管你这混|蛋也不会产生那种试图背负我,或是替我活下去之类的想法。
  
  以后你想入水上吊服毒什么的随便你,不过没想到的是我会活不过你这条青花鱼。接下来的话你看到肯定要嘲笑老|子,不过随便你,反正我也听不到。太宰,我的一生到这刚刚好,我喝所有喜欢的酒,买所有喜欢的跑车,这样说有点矫情,但是我还爱了当时正好遇到的人,实在是没什么遗憾的。
  
  如果我的结局无法避免,那么能用它最后做点事也挺不赖,保护我爱的城市,没什么比这个值得。就算你这混|蛋失踪,老|子也知道今|晚我应该会见到你,我从出发就已经预定了自己的死亡,如果刚好能在你眼中死去,那还挺让人满意的。
  
  不知道到时候你是否会为我流泪,你向来很会装模作样地气我。如果你那样,我就绝对不说爱你,气死你这混|蛋。」
  
  太宰治看完,像是对中原中也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可你还是说了,蛞蝓就是藏不住事。”
  
  再后来一切结束的时候,太宰治穿着黑西装双手插兜,垂眸看着中原中也。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尾崎红叶。
  
  尾崎红叶告诉了太宰治之前中原中也拜托她帮忙的时候交代的一切,美丽悲伤的女人眼中流露一点担忧:“太宰,这是没法改变的事情。”
  
  太宰治嫌弃地撇撇嘴:“哇,大姐,你不会觉得我在难过吧,那可是我最讨厌的小矮人唉,我怎么可能……”
  
  尾崎红叶打断他:“可是,我感觉你像是死了。”
  
  太宰治愣了一下然后笑眯眯地说:“我本来就追逐着死亡嘛,这是不是某种意义上说明我挺成功的?”
  
  尾崎红叶眼神复杂地看着太宰治,没有再说话。
  
  在这件事之后,武|装侦探社的众人很有默契地在太宰治面前闭口不提中原中也的名字。太宰治感受到了微妙的不爽,他再三强调,自己根本不会为了小矮人意志消沉,或是有什么类似难受的情绪,你们不要自作主张地多想。
  
  武|装侦探社的众人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太宰治好像是过了那个最难捱的时期,就又回到了偶尔会提起中原中也的时候。太宰治心里总算平衡了一点,他躺在沙发上想,这样才对,搞得好像所有人已经忘了中原中也一样。
  
  日子一晃十年,太宰治除了有时喝了红酒会做梦,好像这件事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反复的梦到同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像是勒在脖子上的绳索,时不时地收紧,让太宰治通|过窒|息,从梦里醒来。
  
  太宰治结束了工作,窝回自己的宿舍,今天芥川意外地来侦探社等中岛敦,新入社的社员在小声的讨论,说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怎么怎么,让太宰治有点晃神。以至于他多盯了芥川两秒,让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干|部难得的手足无措。
  
  虽然昨天的梦让人十分不愉快,但是太宰治还是照样喝了红酒,到了熟悉的那个度,他就躺进被子里,但是一夜无梦。他醒来的时候难得诧异,他想难道是自己喝得有点过,以至于干脆醉过去了?这算不算是放了小矮人的鸽子,嗯,想想也不错,免得看见蛞蝓那副得意洋洋的蠢样子。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不论太宰治喝多喝少,除了宿醉的难受和有时混乱的失眠,他什么都没得到。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大量的饮酒,让太宰治有些反胃,他蜷在宿舍的榻榻米上,想着,这蛞蝓果然还是最讨厌了,又小气又讨厌,梦一下都不给。
  
  紧接着胃部开始抽痛,可能是他这几天一直空腹,现在一起发作连带着胸腔都有些疼痛。伴随着呼吸,肺部的扩张加重了痛感,让太宰治不得不按着胸口。但他又觉得最痛的好像是胸腔里剩下的那个器官,太宰治迷糊地想,原来你还在啊,怎么这几年都没动静呢。
  
  太宰治想算算究竟是几年,等算清楚了才发现,原来,自己又活了十年这么长。他像是第一次感受到时间的漫长,在他第二次失去中原中也的时候。


  
  《突然漫长的这十年》(续)

  
  早春时节,天气逐渐回暖,但是还是残留一点凉意夹在风里,吹过皮肤的时候让人有一点发|颤。太宰治躺在河边,像是很享受这阵风。这是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城市也刚刚醒来。唯独太宰治看似沉睡,实则清|醒,他没有躲进睡眠的怀抱,也没体会到那种放松和时间短暂的快进。
  
  他还不算老,才刚刚过了而立,可是他也老了,是长久的孤独磨出来的苍老。这种苍老的痕迹留在眼睛里,皮肤上是看不出来,后来从眼睛里渗进心里,好像是无事发生,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本来,这种事就是只要自己知道,没什么必要说给别人听,因为除他之外,都是无关者。
  
  太宰治的外貌依旧出众,一个十年带给他的,好像只有更加成熟的韵味,他依旧俊美,眼角弧度温柔,你被他鸢色的眼睛笑吟吟的扫一眼,就一整天都忘不掉。要是他如同十年一样,语气轻|盈的邀请小|姐殉情,一定还有姑娘毫不犹豫地要去和他填那河川或是海湾。可惜他不了,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举动了,久得他都忘了,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他想起来了,这事还得从以前说起来,当然是因为那个谁,事实上,太宰治有太多事情的起源是他,他是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双眼像是河流的源头,看着就那么大,好像也不是很震撼。可是从中流淌出来的东西灌溉过太宰治的每一寸皮肤,像是河流跑过每一寸土地,最后汇在太宰治从来就鲜少有波动的心口,像是河流回到海洋,完成一次自己的循环。
  
  两个人初见是十五岁,年少的程度好像只适合穿着国中的制|服坐在教室里读书,但是他们偏偏一个站在港口黑|手党的边缘,眼看着就要成为其中之一,另一个站在一群为了利|用而示弱羔羊面前,却拼尽全力的护他们周全。见面相当不同寻常,太宰治的脊梁差点被中原中也一腿踢断,不知道腰腿力量的斤数级,统计这个对操控重力的中原中也没什么意义。
  
  彼时两个人的立场还对立着,是那种微妙的敌人关系,太宰治为了制住面前这个嚣张又能打的矮子,用自己的手掌贴着少年白|皙的侧颈。手下的皮肤因为刚刚剧烈运|动温度颇高,还能感受到隐隐约约的跳动。太宰治稍微一个失神,他发誓,就稍微,然后就被这小矮人抓|住机会把自己踢飞,这次是正面的。
  
  刚刚照面,就一正一反的被踹了两次,分不清前后的剧痛在太宰治清瘦的身|体里蔓延。让太宰治第一次对刚见面的人没有虚头巴脑的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他讨厌他,打不过就气死他。太宰治一直是脑子好使嘴皮子利索的代|表,气一个涉世未深的中原中也,易如反掌。还变本加厉的打赌,让这小矮人当自己一辈子的狗,这是很稀奇的。
  
  别人的一辈子是因为听起来重要所以很少说,太宰治也没怎么说过,不过他不是因为重要,而是因为没想过。这人整天琢磨着怎么舒服的死掉,怎么着应该也是不会想一辈子的。可是现下他想了,他还说了,想着中原中也,然后说给中原中也听。
  
  当然中原中也当时的注意力全在狗上面,没注意太宰治念叨一辈子时候的意味深长。后来太宰治乐此不疲的在中原中也忘掉这个赌约的时候提醒他,当然提醒的全面,一说你是我的狗,二说一辈子都是,中也。中原中也就瞪着蓝色的眼珠子,里面烧着怒火,要去火力全开的揍太宰治。
  
  后来太宰治用花言巧语在十六岁的时候,把中原中也彻底骗到手,他在床|上装的经验十足手法老道,同时适当示弱,还憋出一点点泪光,成功地让中原中也这个心思相比于太宰治过分单纯的神明,躺在他身|子底下。
  
  不过在关键的时候,中原中也骂太宰治是个骗子。为什么,因为进不去,两个都满头大汗,还是差一点。中原中也的腿汗津津的被太宰治捏在手里,太宰治不管不顾的往里挤,只进去一个头部,就让中原中也疼的狠狠的咬住他肩膀上单薄的皮肉。
  
  两个人都痛的吸气,中原中也更痛,他最柔|软的地方在承受本来不会发生的疼痛,可怜的发|抖。要说还是要怪这太宰治太会骗人,说什么都没有下一回了,可是偏偏就这样一回一回的接下去。等后边终于缓过来了,太宰治开始一点一点探索中原中也的全部,哪里舒服弄得清清楚楚。
  
  好容易给人伺候舒服了,指望着挽回一点第一次的糟糕印象,可得到的却是中原中也的牙尖嘴利地说:“这是在那位小|姐身上取的经?和上次判若两人啊,青花鱼。”太宰治一边笑眯眯地说我只在你身上取经,可动作倒是充满报复,顶中原中也一个措手不及。中原中也呼吸的频率还没顺过来,就开始动作。
  
  中原中也就揪着太宰治后脑的头发,太宰治被|迫稍微扬起一点下巴,然后汗水就顺着他的下巴尖滴在中原中也的下巴上。太宰治觉得他俩角度对得刚刚好,就顺便低下头去亲中原中也的嘴,黏黏糊糊的蛞蝓,太宰治在心里想着,其实还是享受的,因为亲的舒服。
  
  这么纠缠了一段时间,中原中也还是原来的样子,太宰治有点不爽,因为这样好像只有自己一个对这事感兴趣。年少时的欲|望来得突然,总是让他不分时间场合的拐带中原中也。最后中原中也在一片狼藉里揍太宰治,骂他说:“老|子报告还没弄完你这个傻|逼。”
  
  后来太宰治想出一个新鲜花样,他在自己花样繁多的自|杀方法里,挑挑拣拣,觉得殉情不错。啊?你说中原中也对他有没有情?那必须有,没有也给这小矮人做出来。而且太宰治一向知道利|用自己的皮相去诱|惑中原中也,知道中原中也最喜欢他把一边鬓发别在耳朵后边低头看他的样子。
  
  因为中原中也总是在不可言说的时候喘息着拨|弄他的鬓发,等摆|弄满意了,就要搂着他的脖子缠缠|绵绵地亲一会,像是被迷得忍不住。太宰治倒是不怀好意地提起来过,中原中也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承认:“不然你有什么能入我的眼,让老|子十六岁就被你骗上|床?也就脸能看,混|蛋青花鱼。”
  
  太宰治笑了半天,说:“中也承认自己被我迷住啦,蛞蝓都不会害羞的吗?”
  
  中原中也低头看着报告:“哦,那我害羞了,不好意思脱衣服给你看,等下别做了。”
  
  太宰治就拖着长长的音调:“不行啊,就为了这个我才在这里陪你工作,不好意思我帮你啊,搭档。”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没搭理他。
  
  太宰治又开始作妖:“中也,我们去殉情吧,从这里跳下去。我拉着你,你没法用异能,我们就这样摔成一团。”
  
  中原中也头都没抬:“要跳你自己去,别烦老|子。”
  
  后来太宰治问过很多遍,殉情吧,一起踏进同一条河流,沉在河底葬在一起;殉情吧,一起分食同一瓶毒药,在毒素的侵蚀下闭上眼睛;殉情吧,用一根绳子剥夺呼吸,然后被绑在一起窒|息。
  
  中原中也就一个答|案:滚。
  
  太宰治就相当地不信邪,从此以后在一段时间里碰到漂亮的小|姐,就问人家中原中也拒绝了一百次的问题,。些小|姐大都被他笑吟吟的样子迷得七荤八素,让他无往不利。太宰治这才心满意足地想,看来被拒绝不是自己的问题,是那个小矮人的问题,看看,多高明的排除法,于是太宰治就去问中原中也,怎么就不愿意殉情。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谁愿意和青花鱼去死。”
  
  太宰治:“嘁。”
  
  中原中也:“你不是之前都是安安静静的自|杀吗,怎么最近这么烦人?”
  
  太宰治:“都是蛞蝓害的!”
  
  中原中也:“?”
  
  太宰治:“一直拒绝我,我以为自己魅力下降了。”
  
  中原中也:“你有个屁魅力。”
  
  太宰治就开始故技重施,把一边鬓角别过去,凑近中原中也:“没有?”
  
  中原中也被暴击:“……一点点。”
  
  太宰治:“所以为什么不答应我?”
  
  中原中也:“所以你为什么抓着我不放?”
  
  太宰治:“因为中也老忘啊,说好是一辈子的狗,居然还一直要主人提醒,所以干脆一起死掉,省掉养宠物的麻烦。”
  
  中原中也:“不止这样吧?”
  
  太宰治:“总感觉被蛞蝓猜中就很恶心,呕。”
  
  中原中也:“不说我工作了,傻|逼青花鱼。”
  
  太宰治:“因为是独一无二的神明啊,听着就是相当独一无二的死法。”
  
  中原中也:“你也知道我不是人,怎么还这么烦人?”
  
  太宰治:“诶?”
  
  中原中也:“我不像你已经活到觉得无趣,我有自我意识还不到十年,现在还不想死,傻|逼。”
  
  太宰治:“意料之中的无聊答|案,中也,怪物也会眷恋人|世|间吗,啊,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十六岁的他们俩,如今三十二岁的太宰治想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他嘲笑自己当年的那点心思,恨不得天天在那只蛞蝓耳边叭叭地重复,生怕蛞蝓不知道自己那点心思。想来当时的中原中也一定也是明白了这些话后边的意思,所以就告诉当时的太宰治,自己只是不想死,不是没有情。
  
  太宰治还没来得及在这点从回忆里剥出来的片段里感受到点什么,就被自己脑中魔怔一样重复播放的“不想死”,卡住了咽喉。他不得不坐起来深呼吸,好像是用|力过|度,肺部隐隐约约地在抗|议。可是当太宰治抚上胸口,又感觉是心口久违的有点抽痛,这让太宰治有点烦躁,这玩意好像最近一直在忙不迭地展现自己的存在感。
  
  太宰治最近的生活过得有点不顺心,他倒是有自己的解释,一件长达十年的事情戛然而止,谁都会有点不适应。其实他也判定不了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数十年的梦到同一个人,在几千个夜晚,盯着对方一成不变二十来岁的样子,很难不会让人产生错觉,我活在哪一边?
  
  我是活在现实里,能清晰地分辨这是我的梦境,还是活在梦境里,白天只是等待夜晚到来的过渡?我吃每一顿饭,是为了自己能活力充沛地生活,还是为了能有足够的能量去做梦?我经历的每一件事,是为了度过我看起来会一直延续下去的人生,还是只是为了在梦里和你有话可说?
  
  生活被颠倒了十年,渐渐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的交界线,大概是他的大脑开启了什么自动保护机制,让那天晚上中原中也和他告别。太宰治的夜晚被剥夺,太宰治喝到胃痛,喝到感觉大脑在颅腔晃动。他喝的是中原中也最爱的红酒,可就是梦不到中原中也,那个小矮人干干脆脆地再次抽|离太宰治的生活,不管他醉生梦死,也不管他要死不活。
  
  可是有人管,毕竟太宰治还在武|装侦探社,还有个整天操心的国木田,对方看着太宰治苍白甚至有点发青的脸色,相当担心地问他:“太宰,你最近怎么了?”
  
  你看,中也,国木田君问我最近,大概就算是他也想不起,是十年|前的因,才结成今天的果。太宰治躺在沙发上没有开口的意思,国木田拿出封皮上写着理想的手账本,翻开确认了什么事,然后用谨慎地口吻和太宰治说:“你最近这样,是因为快到中原的忌日了吗?”
  
  太宰治怔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卡了老旧的齿轮,在血肉上转动,痛得很,可他捱着痛张口:“什么时候。”
  
  国木田也愣一下,毕竟这十年,太宰治第一次回应自己类似的询问,大概一般人很难想通,为什么十年都不去扫墓。他们武|装侦探社的这一帮人倒是年年去看对方一眼,唯独太宰治每次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也还是太宰治,这十年中一次也没去过。这是第一次太宰治正面回应这个话题,国木田再次确认一遍时间,笃定地告诉太宰治,三天后。
  
  太宰治很少反复想什么事情,凭着他对自己能力的信任,他在当时作出的选择毫无疑问就是最优解。但是也有例外,这个例外当然还是中原中也,太宰治当时走向光|明的举动中原中也没什么想法,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定局,也轮不到他去改变什么。太宰治也走得轻|松,想来小怪兽自身实力过硬,又有尾崎红叶护着,有他没他的,工作上也应该没什么大碍。
  
  当然叛逃后的太宰治还是时不时地摸上中原中也的床,中原中也的口气有多硬,身|子就有多软,总是让太宰治得偿所愿。其实想想,生活说不定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割裂,白天敌对,夜晚温存。就会给人一种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的错觉,但是太宰治的缺席到底还是给中原中也带来了改变,他不再使用不可控的污浊,谁也没想到这成为了中原中也的催命符。
  
  后来尾崎红叶知道了一切,眼里甚至带上因为过于疼爱中原中也而对太宰治产生的厌恶,中原中也笑得无奈,还是叮嘱尾崎红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太宰治。尾崎红叶冷声说自己上哪见这个叛|徒去。
  
  中原中也想了想,和自己大姐说:“想来我的葬礼他应该会来吧?到时候他肯定要问点什么,首当其冲的就是大姐你了,不过他要是察觉到什么,大姐你应该也瞒不住他,算了,顺其自然吧,大姐。”
  
  最后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们在中原中也墓前相见,尾崎红叶试图顺着中原中也的意思隐瞒一部分事实,就听见太宰治说:“大姐,都告诉我吧。”
  
  以至于太宰治现在也会有这种无聊的假设,如果早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走?然后又嘲讽地一笑,哪有什么早知道和如果这样的词。这些看似还有余地的词语,一个藏了“知道”另一个藏了“结果”,就注定只能出现在故事的最后,给人一点点无聊的自我安慰和自我欺|骗。
  
  中原中也睡在一颗樱花树下,樱花开的时候漂亮得很,至少十年|前是这样,现在嘛,就不是很清楚。太宰治在出发之前的夜里,睡得相当短暂,睡一小时醒一小时,没有任何声音吵他,就是自己睁开了眼睛,让他到第二天有点精神不济。
  
  其实太宰治不应该今天来,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明天去,但是他就是今天来。在一片熹微的晨光中,坐在樱花树下,背靠着树干,伸开自己的双|腿,摆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身旁就是中原中也,现在两个人倒是像个一样的姿|势,不过是太宰治躺在地面上而已。
  
  困意来得突然,太宰治像是相当珍惜这种感觉,于是忙不迭地放松自己,顺着困意睡着,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樱花树下,头顶是依旧漂亮的樱花,他有点遗憾怎么又没睡着,结果就听见有人说话,是他耳熟的声音,是没人会叫的青花鱼。
  
  他坐起来看向身侧,没有那块冷冰冰的石头,取而代之的是中原中也,在诧异地看着他:“今天吹什么风,你来我这干嘛?”
  
  太宰治:“可能是吹早春的风。”
  
  中原中也:“别给老|子装模作样。”
  
  太宰治:“中也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中原中也:“老|子和一条鱼解什么?”
  
  太宰治:“你好久没来了,怎么今天又来了。”
  
  中原中也嫌弃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想?谁让你躺我旁边。”
  
  太宰治:“先告|状的蛞蝓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中原中也:“哦,那老|子走了。”
  
  太宰治满脸嫌弃地拉住中原中也:“算了,好久没和人说话了,我就忍一忍。”
  
  中原中也:“为什么不和别人说话?”
  
  太宰治:“因为没有证据啊。”
  
  中原中也:“?什么玩意。”
  
  太宰治:“和别人说你,我又没有证据,我们那些事情唯一的人证就是你了,他们听了之后用那种你在幻想的怜悯眼神看我怎么办?”
  
  中原中也:“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不要说我不就好了,蠢啊你。”
  
  太宰治:“蠢的是你,蛞蝓。”
  
  中原中也:“太宰,差不多行了,我都做了决定了,你不是一直挺潇洒吗?”
  
  太宰治:“所以你是为了耍帅,自说自话地扔下那种再也不来的话喽?”
  
  中原中也:“是为了你啊,傻|逼,和我在这装傻你烦不烦。”
  
  太宰治:“装傻的是中也吧,当年大概拒绝了一百次和我殉情,结果自己就这样死掉。”
  
  中原中也:“不拒绝才诡异吧??”
  
  太宰治:“又来了,只回答前半句,然后对后半句视而不见。”
  
  中原中也有点无奈:“那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不想活,明明是没办法了。”
  
  太宰治:“如果当时……”
  
  中原中也有点诧异:“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是不是脑子终于泡坏了?”
  
  太宰治:“果然你最讨厌了,煞风景的小矮人。”
  
  中原中也:“你也一样,绷带青花鱼,讨厌到看见你死掉都不会眨眼。”
  
  太宰治:“我也没有眨眼哦,那个时候,完完全全没有眨眼~”
  
  中原中也:“哦,哭了没?”
  
  太宰治:“没有。”
  
  中原中也:“那我收回那句话。”
  
  太宰治:“出尔反尔,港口黑|手党都是这种食言的干|部哦,看来是快完了,真的。”
  
  中原中也有点突兀地开口:“我都知道,太宰,就到这里吧,我们。”
  
  太宰治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中原中也:“我们十年|前就该结束了,我也没想到会拖到今天,太宰治,以后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我真不来了,以后你要怎么作死都随便,只要别顶着老|子的名号。”
  
  太宰治突然动手把自己的鬓发别到耳朵后抬头盯着中原中也:“真的吗,蛞蝓舍得吗?”
  
  中原中也:“这招没用了,傻|逼,老|子舍得,别小看我当时的觉|悟。”
  
  太宰治有点泄气:“有一天也会被一只蛞蝓捏在手里,突然感觉我好失败。”
  
  中原中也:“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主动权现在也轮到我了。”
  
  太宰治:“嘁。”
  
  中原中也:“你也该醒了,回去睡吧,别回头感冒赖老|子。”
  
  太宰治醒来的时候,樱花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还晃晃悠悠掉下来一点花朵,太宰治看了看,挑了一朵最完整的,抬手把自己一边鬓发别在耳后,将这朵花放在中原中也的墓碑前,是很嫌弃的口吻:“你说你当时答应我殉情不就好了,非要弄成今天这样,一心求死的人活到中年;说着不想死,热爱生命的蛞蝓倒是躺了十年。”
  
  然后他转身离开,鬓发还别在耳后,太宰治走路的姿|势轻|松,看着像是如释重负。可不知道为什么,肋骨处像是卡着刀片,一点一点磨着他的骨头。他听见自己的骨头伴随着刀片摩擦的声音悉悉嗦嗦在体|内坠落,他抬手摸|摸自己的侧腹,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丢失了自己的肋骨。


  
  《成年早期》
  


  一般情况下,法|律定义的成年是十八岁,并且这已经成为一个共识,好像你过了十七岁午夜的十二点,就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体。你该成熟、懂事、理智一点,最好再加一点冷静,而你的幼稚、任性、冲动,以及那点偷偷地幻想就会自然而然地从身|体里抽|离。
  
  事实上,你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过了一个生日,正好是到了出生的十八个年头,一觉|醒来就突然有很多人用年龄来要求你该怎样。一开始可能是不甘,后来变成无奈,最后连你自己都默认了这个说法,我该怎样怎样,因为什么什么。
  
  太宰治一向是不在乎年龄的,他觉得算那个东西没意思,万一哪一天自己就达成了人生理想充满朝气又清爽地去了彼岸,他在最后一刻肯定不会感慨自己的年龄。那无非是自己曾经一天天捱过的日子,为了方便计算被按着每三百六十五天等分成若干份的数字,仅此而已。
  
  慧极必伤,伤得先是自己,当太宰治有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轻|松地把控人心,仿佛谁被他一眼看过去就透了底,他就开始无聊。可能他本来和人类也不是同类,所以没有那种归属感,不过为了生存,伪装自己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模样生的好,装的乖一点,很多事都简单很多。
  
  活着没意思,太宰治一天一天地想着,那我在这里干什么,他问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他不再琢磨活着,开始琢磨另一件事,琢磨着怎么去死,当然不是简简单单的死,是规格相当高的,清爽的充满朝气的,还得是自|杀,他可不信任别人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这倒也是给他找了点乐子,他自顾自地给这件事下了重重限|制,然后每天都在为之努力,在努力的过程中,也好赖长成一个少年,当然只是外表。然后有个无良医生,答应给他自己调配的毒药,这让太宰治觉得新奇,这简直就是他的必需品,他活着,活着为了什么,为了杀自己,听着毛|骨|悚|然,但是他乐在其中。
  
  成交的条件无非是让自己换个生活环境,同时再处理一些对他的头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怎么看着都不亏。于是太宰治穿起一身像模像样的黑西装,在港口黑|手党里被一帮人恭恭敬敬地叫着太宰先生。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件事远没有这么简单,在太宰治的这一生当中,出现了这样一个人,这个人以不容分说的姿态留在太宰治的一生里,堪称他达成理想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所以太宰治说,他最讨厌他。
  
  太宰治后来想,如果知道自己为了那瓶求死的毒药,把自己都赔给了中原中也,最后离死越来越远。或者矫情点说,就是几乎为了那只钟情于各式各样丑帽子的蛞蝓放弃了自己的人生理想,那他一定会对当时的自己说“快跑”。
  
  他是自|杀主|义者,活着为了死,目的明确,那只蛞蝓却是很珍惜自己看着十五岁其实满打满算才过了个八岁的生活,他对什么都好奇,总是在空闲时间里研究各种各样太宰治不感兴趣或是玩剩下的东西,太宰治通常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大概是那种聪明小孩子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他觉得对方幼稚的可笑,看什么生物百科全书,认真盯着一生可能都不会遇见的生物仔仔细细地研究,还时不时地发出感叹的声音。中原中也就觉得他欠揍,非要在自己难得做点喜欢事情的空档里在自己旁边冷嘲热讽。
  
  于是中原中也就会小心地把书签放好,书签是他在路上捡到的形状完美的树叶,然后合上|书把它安置在被一本一本书填得满满当当的小书架上。这一切动作结束,就会像只小豹子一样扑过去揍太宰治,下手狠戾,表情凶狠,太宰治左摇右摆地躲闪,两个人在不大的宿舍里追逐打闹。
  
  对,他们住在一起,为了遵守首领的命令培养搭档的默契。其实对于太宰治这种行为还有一种解释,当然他是完全不会承认的。他就是不肯自己一个人无聊而答应了做他一辈子狗的中原中也在那里自己开心,于是就要千方百计地打扰他,让他同自己一起才行,幼稚得很,都是小朋友在幼稚园玩剩下的把戏,不过是对自己心仪的小女生才这么干。
  
  中原中也多有趣啊,像是个外表漂亮内容丰富的礼物,砰得一声砸在正百无聊赖的太宰治手里,让太宰治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第一步先是把人占着,于是就有了那个“一辈子”,确定了归属,太宰治就可以好好地研究这个小怪物,不是人,但是热爱生命,不是人,但是炽|热柔|软,不是人,所以有很多空白。
  
  太宰治像是克制不住自己在这空白上作画的手,像是克制不住自己要去踩洁白积雪的脚,像是克制不住自己将咬下柔|软果实的嘴。第一次,太宰治产生胜过死亡的渴求,对着中原中也,对着非|人的神明,太宰治开始心|痒难耐,他要对着中原中也实施自己所有的幻想,这样大概才能满足内心的渴望。
  
  于是太宰治如善从流地展现着自己的魅力,看着中原中也会不经意间为他的相貌红了耳朵尖,他就端详着镜子里一边鬓发被别到耳后的形象,有点没搞懂,这个小矮人怎么就好这一口。然后步步为营地展示自己的能力,让中原中也慢慢养成习惯去信任他,在战斗中依赖他,对他的每一条作战计划深信不疑。
  
  太宰治像是个蛊惑堕|落的恶|魔,用他自身为饵,诱使中原中也一步一步的深入。太宰治想着这也太容易了,他实施自己的幻想几乎畅通无阻,但是他诡异地没有感觉到满足。因为中原中也的眼睛,对方像是把太宰治割裂成不同的部分,喜欢别着一边鬓发的太宰治,信任着战斗中的太宰治,讨厌着平常的太宰治,但是会救自|杀中的太宰治。
  
  太宰治对于中原中也这种自顾自插手自己生活的举动很是不满,当然他本能地忽略了自己一直以来对中原中也发起的侵略计划,明明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插手别人的生活。
  
  自|杀被屡次三番地打断,太宰治暗自咬牙切齿,你喜欢多管闲事是吧,打扰我实现人生理想很有成就感吧,满足了那不该存在于你身上的怜悯心。那我就满足你好了,给你一个合适的身份和立场让你来阻止我,然后他就在两个人十六岁的时候诱骗中原中也和自己睡觉。
  
  像两个成年人一样睡觉,该做的,该痛的,该亲的两个人都经历了,太宰治开始对这件事乐此不疲,探索中原中也的身|体,带给他更多的快|感当成下次做的筹码。以至于后来太宰治有一天回神,自己最近光在琢磨中原中也,好久没自|杀了,就决定重操旧业,鉴于自己现在已经有了情人,当然是殉情最美妙。
  
  然后太宰治就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小怪兽,拒绝了大概有一百次,后来太宰治不服气地问为什么,中原中也倒是一点没犹豫,告诉他自己不想死,就这么简单。太宰治撇撇嘴,好歹没说我俩没有情,不是吗?那你想活着,鉴于你现在还算有趣,我也就陪你活着呗,反正我现在也想不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做。
  
  太宰治这话说地轻巧,其实含义可重,一个自|杀者,为另一个活下来,实在是非比寻常的意义,但是太宰治这里活着死着都是为了有|意思,好像就会冲淡这种意义,可是他现在觉着中原中也有|意思,就被这漂亮的小怪兽拴在着人间。他从前活的飘飘忽忽,好像双脚都没有挨着地面,他自己落不下也不想落,最好是被风吹地高高的然后自|由落体摔下来,不过摔成一团是有些丑的。
  
  然后就遇见一个中原中也,一双蓝色的眼珠子,最常有的表情是瞪着太宰治,太宰治知道自己大事不妙。最后果然是被这小怪兽嗷呜一口咬在手腕上,把他拽回地面,让他脚踏实地,虽然咬地有点疼。浪漫点的说法是命中注定,太宰治要为中原中也结束他曾经飘忽的生活,跟着小怪兽一起在草坪上打滚,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就这么相互依靠着,过他们定下的一辈子。
  
  当然现实就没这么美妙,年轻的中原中也先一步从内部崩坏,太宰治难得地无计可施,就看着中原中也软在自己怀里。接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结果对方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倒是温暖的吻,太宰治后来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对方剧烈运|动后的余温?
  
  那时的太宰治已经确信中原中也早已整个落在他的体|内,他们两个人积累的一切加上中原中也本人,最后成功地成为保护着他柔|软脏器的肋骨。中原中也这么一撒手,就让太宰治断了骨头,且日日夜夜地磨在体|内,用痛提醒着他缺失了什么。
  
  小怪兽松口之后,太宰治又是一个人飘忽地生活,只不过现在的他,想落下就能落下,倒是有了一点进步。太宰治也开始算年龄,他脑子好使,当然记得自己少年时代对年龄的定义,我们的太宰先生也难得的有点尴尬,大概不管多聪明的人都逃不过,有一天会嫌弃过去的自己这个定律。
  
  算算自己已经快是三十三岁,活的是从没想过的长久,他现在闲暇时也看一些书,什么都看,然后偶尔有一天,看见一个名词叫成年早期。书里解释说:“成年早期的冲|突类型是亲|密对孤独的冲|突。如果这一阶段的危|机成功地得到解决,就会形成爱的美德;如果危|机不能成功地解决,就会形成混乱的两性|关|系。具有牢固同一性的青年人热烈地寻求与别人的亲|密关系,而唯有具备牢固同一性的人才能敢于涉足与另一个人相爱的情河之中。”
  
  这倒是引起了太宰治的思考,他才三十三岁,但是已经习惯性地回顾自己的一生,总是从十六岁开始,停在二十二岁,然后前后的年头被他本能地忽视。这时太宰治又开始感谢人类发明年来记录时间或是人生,真的是相当地便利,有了这样将时光分门别类的抽屉,才方便他寻找一段岁月。
  
  太宰治拖着下巴思考,想来他没有形成混乱的两性|关|系都是托了中原中也那个小矮人的鸿福。他从来不拒绝自己的亲|密,就那样大大方方的让太宰治在他身上使着现在看来充斥着占有欲的小手段。他用自己接纳了太宰治,解决了太宰治长久以来的孤独,当然他自己也不可避免地和太宰治捆绑在一起,在爱的美德里,没有哪一方能独善其身。
  
  当时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尚没有参透什么是相爱的情河,就已经凭着自己的直觉和一点点命中注定,相拥着滚进同一条爱河。太宰治仔细回想,当时的他们应该都没有说爱,像是谁先开口谁就低了对方一头,两个都心照不宣地绷着,等知道中原中也快要死了,才像是极其不情愿似的说,那我爱你好了。
  
  一辈子,就说了一次爱,最浪漫也最不浪漫,可是也没法选。太宰治的爱意产生于他初见中原中也的时候,就算他当时没有|意识到,后来渐渐地顺着中原中也的组成部分一点一点的爱过去,就渐渐成型。他好像拥有着完整的爱情,那时还看得见,摸得着,是橘色的发尾、蓝色的眼睛、还有柔|软的嘴唇和腰|肢。想来中原中也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只是站在那里,站在太宰治眼里,就贯穿了他整个爱情的形成,并且在他离去之后还伴随了太宰治的一生。
  
  太宰治想到这里,合上了手中的书,又是一年早春,又恰好是樱花纷飞的季节,河水应该也裹|着花瓣前进,于是太宰治愉快地决定去体验一把早春的馈赠。他来到自己最为满意的河边,观赏了一会这被花瓣围绕的春水,然后就欣然地把自己投入其中,河水还带着凉意,让太宰治觉得自己在逐渐窒|息中,居然因为这冰凉的温度保持着一点清|醒。
  
  不如这次就别上岸了,太宰治难得放松地想着,河水的温度刚好,还落着淡粉的花瓣,像是和樱花一同死去,感觉意外的浪漫。然后太宰治被一个大概是多管闲事的路人捞了起来,太宰治觉得莫名其妙,事实上已经数十年没人在他自|杀的时候横插一脚了,他抹一把脸上的河水,相当不客气地看向对方。
  
  然后愣在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对方以为这个大叔被濒临死亡的感觉吓住了,就没有对这人失礼的一直看着他的行为说什么。反而好脾气地看着对方:“大叔,要好好活着啊,下次就没我这么刚好的路过了。”
  
  太宰治还是不说话,甚至眼神里带着点狠戾。
  
  好心救他的少年在他面前挥挥手:“大叔,吓傻了吗?”
  
  太宰治喉结动了动,像是很艰难地开口:“你是谁。”可是语气像是早就知道答|案。
  
  少年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还是报上自己的名字:“中原中也。”
  
  太宰治:“我问你是谁。”
  
  橘色头发的少年也被激起火气:“老|子不是说了中原中也吗?”
  
  太宰治:“你不是他。”
  
  中原中也:“?不是谁啊,大叔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太宰治:“你多大了。”
  
  中原中也:“大叔你有完没完,查户口啊。”
  
  太宰治像是回过神来:“哦,真是抱歉,中原君,不介意的话不如去我家里清理一下,离这里不远。”
  
  中原中也看着突然变了一副样子的男人心生警惕:“还是不麻烦了。”
  
  太宰治像是很苦恼地样子:“可是这样我会很过意不去,毕竟中原君是我的救命恩|人,请让我适当的表达一下心意。”
  
  中原中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不忍拒绝对方,于是说:“那好吧。”
  
  然后两个人就湿答答地往回走,太宰治打开自己的房门,让中原中也进去,中原中也打量一圈有点疑惑,回头问他:“大叔,你家里看着还算整洁,也不像是过不下去的样子,为什么自|杀啊。”
  
  太宰治:“因为一些事情,先去洗澡吧,中原君,浴|室在这里。”
  
  中原中也:“哦,多谢。”
  
  等两个人都恢复干爽,太宰治拿出提前订好的外卖,成功地把这个自称中原中也的少年留下来吃饭。一顿饭的功夫,太宰治就把自己想要的信息掌握了个透彻。最后少年向他道别,他微笑着目送对方离开,在房门合上的一瞬间,太宰治摁着自己的侧腹,觉得他已经习以为常的疼痛,开始难以忍受,他慢慢地蜷起身|体来抵御痛感。
  
  刚刚和少年的一番对话,印证了他的猜想,这世上如果有人能分辨中原中也的真假,那只有这一位太宰治,不管是十六岁、二十二岁还是如今的三十三岁。如果这是伪装的中原中也,太宰治今天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这里,可是他是真的,太宰治问的越多,就越笃定,这真的是中原中也,是十五岁的中原中也,是早该死掉十多年的中原中也。
  
  一样的语气,一样容易猜透的心思,习惯的小动作和思考方式,都是太宰治看了千万遍,体会了千万遍的中原中也。梦里都许久未见的模糊身影,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太宰治面前,会说会笑,能跑能跳,戳到痛脚还会张牙舞爪地骂他。
  
  太宰治拨出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坂口安吾,太宰治面无表情,语气薄凉,对着昔日的友人索要一份荒霸吐的全部材料。并在对方试图转移话题的时候,十分平静地说:“我今天见到了十五岁的中原中也,你应该知道瞒不住的,安吾。”
  
  太宰治就盯着电脑屏幕等着对方传资料过来,等他点开文档,就看见了异能特|务科收集的全部材料。上边写着:十年|前带代号为A5158的第一代安全装置失效,高危能量体进入重新监测的模式,直到八年|前第二代安全装置诞生,被重新命名为A5158,暂时停止对高危能量体的监测。
  
  太宰治看到这里,明白了中原中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大概是只要荒霸吐不死不灭,就会有千千万万个中原中也不断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他们都是同一个人,可是又不是同一个人。毕竟,太宰治合上电脑,低头轻笑一声,只有最开始的那个小怪兽爱过一个最不像人的人类,也只有那个是太宰治的中原中也,是他保护着脏器的肋骨。
  
  太宰治看着自己面前这两个看似荒谬可笑但是确实存在的选择,他大可以去补自己的肋骨,纵然有千万个中原中也,想来也会为别过鬓发的太宰治晃神。对方于老谋深算已经通关了一遍的太宰治是最容易得手的对象,只要太宰治稍微做点努力,就能从现下这种生活中解脱出来。
  
  就算这对于太宰治就像是解渴的海水,喝得越多就死得越快,这个中原中也会在不经意间,说只有中原中也才会说的话,做只有中原中也才会做的事。一切的过往被他带得卷土重来,再一次向太宰治施加回忆的折磨。他会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断地重复,然后作为一根新的肋骨,去磨太宰治无法痊愈的旧伤。
  
  太宰治想到这里,想到那份滋味就已经|痛得打了个颤,然后他久违地拿出自己的红酒,倒了一点在杯子里,在酒精滑过喉|咙的时候,他作出了选择。既然爱情的源头已经干涸了,那就还是痛着吧,如果再来一遍,谁知道那是爱情还是什么,好歹,太宰治抬手捂着自己的侧腹,这个自己还习惯一点。
  
  接着他像是享受酒精的带来的那点头晕目眩,顺势躺在地板上,他偏头看着自己今天阅读的书籍,带着点愉悦地想,我的成年早期,你看,这一次,选择权终于落在我手里。
  
  《成年早期》(续)
  
  ——花开如火,也如寂寞。

  
  时光的脚从太宰治身上又跨过去一次,太宰治觉得自己又被这流水似的日子磨走了一点东西。具体是什么感觉呢,这么说吧,洪水听着声势浩大,好像被卷入其中就丢|了葬身之地。但是太宰治宁可被洪水当头拍下,他应该是一块石头,不怕磕碰,就算掉入洪流也能完好无损地在其中沉浮,可是如果他躺在流淌个数年都不会干涸的溪流里,他终究会被磨掉点自己。
  
  他现在被日子磨掉了什么呢,他也不确定,因为他好像没有发现自己丢|了什么。他的生活其实让人羡慕,工作稳定、有固定的交际圈还有一个被打理得整齐的小公寓。侦探社的人在他从员工宿舍搬出去之后来过几次,只说太宰治和从前判若两人,看着也开始享受生活了。太宰治对此不作答,在向他们展示了自己厨房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调料罐之后,就招呼着众人出去煮火锅吃。
  
  国木田像是终于少了一点对太宰治的担心,打量着屋子里其他的摆设,都看得出房子的主人是在用心生活。该有的电器和家具一应俱全,不同于员工宿舍里的缺东少西,床|上铺着的床品是有着细格子的浅灰色,看着就觉得舒适。甚至还有植物,是一颗毛|茸|茸的仙人球,放在容易照到阳光的窗台上,旁边放着它专属的小喷壶,里面的水也是清澈的。
  
  太宰治出现在还不入座的国木田身后说:“国木田君,锅开了哦。”国木田一边答应着一边跟着太宰治往客厅走,想着自己应该可以在手账本里的那条“观察太宰治”的目标后打一个勾了。侦探社的众人在帮太宰治收拾了残局之后就离开了太宰治的公寓,走在路上的时候,大家的表情像是稍微轻|松了一点。
  
  中岛敦像是安下心来,说:“看起来太宰先生的状态还不错,没有之前那样让人担心了。”
  
  与谢野晶子没有顺着中岛敦的话说,她表现出若有所思地样子,让国木田转过头来问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她想了想说:“太宰的手指……”看着周围一圈茫然的眼神,又没有说下去,说不定是自己多想了,毕竟照顾仙人球的时候也有可能扎到,不是吗。
  
  太宰治在夜晚捏着小喷壶给仙人球喷水,这其实有点不合常理,毕竟太宰治并非没空在白天给这盆可爱的植物浇水。可他就是选在夜晚,他在购|买这盆仙人球的时候,老板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什么好养活,不需要细心的照料,只需要很少的水就可以活下去。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小家伙喜阳,照到太阳就会很开心。
  
  太宰治就被最后这一句打动,他也喜欢太阳,尤其是在夜晚拒绝他的这两年间,他开始贪恋白天,尤其是晴天。他的卧室采光很好,阳光可以顺着窗户伸进来很远,然后躺在太宰治那看起来柔|软舒适的床|上。太宰治就顺势躺在阳光上,身下是暖的,像是原来有谁在这里睡过似的;身上也是暖的,像是有人在他身边陪着他一样。
  
  他终于在暖烘烘的阳光里入睡,但是因为光线不能被眼皮完全阻隔,所以睡得并不安稳。太宰治在这次睡眠里光怪陆离的梦到很多东西,梦见自己穿着十五岁常穿的黑西装,伸着手要去把手放在哪里,或者去拉住什么人,他的胳膊用|力,然后手放空了,当然谁也没拉住。接着周围像是有无数个人在重复着内容类似的一句话,重复着,我也爱你,我也爱你,我爱你,爱你,你……
  
  太宰治醒来,阳光应该是睡够了,从他的床|上站起来跑到外边去,留他一个人,身上发冷地醒来,心情糟糕。他去接一捧水泼在脸上,赶走睡意残存的昏沉,他不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无非就是一张日渐老去的面孔,他不看也知道。太宰治和自己说话:“你什么你呢。”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了又能怎么样呢,花能重新开起来吗?
  
  仙人球喜欢太阳,太宰治就不在白天打扰小东西唯一的享受,在夜晚给它浇水,反正你都没了太阳,那再碰到讨厌的水,应该也不会更难过了。太宰治按动着手里的喷壶,想着,如果你在享受阳光的时候,被|迫碰到自己讨厌的水,目的只是为了生存下去,那也太可怜了。
  
  这两天仙人球的脑袋顶上,开了一朵嫩黄的花,它顶着这个晒太阳,连太宰治都能感受到它的喜悦,大概是开出了和阳光一样颜色的花真的很开心。太宰治在白天欣赏这份喜悦,在夜晚审视这份盛开。他盯着那朵花,突兀地伸出手指,摁在了仙人球的刺上,血珠从指尖钻出来。太宰治抬手把它抖在花上,然后用指尖轻轻捻掉小刺上的血迹,将受伤的指尖吮进嘴里。你看不见太阳的时候,盛开的花朵也像受伤,可是你不会流|血,那我来替你好了,毕竟我们一样喜欢太阳。
  
  太宰治在第二年春天来的时候,打开自己的橱柜,看着里面相安无事呆在罐子里一整年的调料,仔细地打开它们挨个看了看,左思右想决定出门重新采购新的,毕竟不能白买罐子,是不是。他在工作日的早晨出门,错开出行的高峰期,超市里也没什么人,他不会挑选,且对调料其实没有什么了解。
  
  很久很久之前吧,他还是少年的时候,整天绷着一副大人样,被一群成年人追在身后叫先生。那时只有一个人把他当同龄人,会毫不在意地打破他营造出的成熟形象,拽着他一起去超市。并不像今天一样选择人少的时候,中原中也多数选择的都是难得休息的周末,拽着太宰治一起去超市给两个人宿舍的冰箱和厨房补充物资。
  
  太宰治对此一度感觉不能理解,他说:“中也,反正也不存在你拿不动的情况,我想起来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我就不去了。”
  
  中原中也就冷静地威胁他:“游戏通关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当然可以一个人去,只要你不吃我做的菜,并且不需要下一周的罐头储备。”
  
  中原中也有些偏爱人间的烟火气,太宰治对此有些不屑一顾,有什么好留恋的呢,他们可是黑|手党,活在生死之间,活在血色和火光里。你说哪个黑|手党像中原中也似的兴致勃勃地去逛超市,什么都要停下来看一看,有些两个人都不需要的东西也看。当中原中也第一次拿起来调料的时候,太宰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中也,我们订外卖就好了吧。”
  
  中原中也没搭理他,还在听着导购人员讲解这个是干嘛的,那个又有什么作用,然后挑挑选选了挺多种自己需要的调料,才回头对太宰治说:“那我做一人份,你吃你的外卖。”说来很奇怪,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拿着调料回头对自己说话的时候,诡异地感觉这不属于世间的小怪兽像是融入了这世间一样,煞有介事地挑着调料,然后和他说自己要做菜。
  
  当然调料不能直接储存,中原中也又去挑了一套调料罐,矮胖的玻璃瓶,有着木盖子,敦实可爱。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购物车里,然后回头警告太宰治:“青花鱼,你明白的吧,要是今天你在我用异能提袋子的时候乱碰我,我就把你摁进那边的鱼缸里。”
  
  太宰治在他的警告中翻个白眼,觉得这小矮子真是前后矛盾,就算他碰了,那也是结账后回去的事情了,离这鱼缸已经足够远了,难不成两个人还专门回来一趟让他给自己摁进鱼缸里?果然蛞蝓就是没有脑子,也不对,可能有一点,但是绝对不够用。
  
  中原中也自从琢磨着做饭开始,就没有做过一人份的食物,太宰治振振有词,宿舍是公共区域,你的调料罐占用了我的区域,所以你用调料做出来的饭,我也要吃。中原中也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做饭,就太宰治洗碗,太宰治试图用自己的绷带很容易沾湿赖账,中原中也就轻描淡写地表示自己以后不做饭了。
  
  太宰治觉得这小矮子大概把生活技能点都加在烹饪上了,做出来的饭单方面吊|打外卖,就小心翼翼地洗碗,不是害怕摔碗,而是害怕自己的绷带遭殃。中原中也看着他用指尖提着碗在水龙头底下冲洗碗上的泡沫。看得心惊胆战,在他后边骂骂咧咧地威胁太宰治要是摔一个碗就揍一顿。
  
  太宰治来到超市里,九十点钟刚开门,货架之间冷冷清清,没什么人,他走到调料专区凭着外貌挑选了几样,回忆着家里罐子的数量,清点了推车里的数量。数够了就转向速食区,看都不看的往车里放泡面,桶装的,因为他不想洗碗,会打湿绷带,很麻烦。当然还有他生活的主心骨,他在推车里码着蟹肉罐头,等够了一周的量,就去结账。
  
  收银的柜员觉得眼前这位样貌过于俊美的先生有点奇怪,明明买的都是速食和即食产品,但是五花八门地选了这么多调料。想着这个,她手下的动作稍微迟缓了一下,然后引来了面前这位先生的询问:“小|姐,有什么不对吗?”啊,他声音也好听,她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烧,因为被眼前的客人点出来她工作的走神,让她加快了手下的动作,快速地清算金额和装袋,希望弥补一下刚刚的走神。
  
  太宰治拎着两手沉甸甸的袋子往家走,选的是和来时不一样的路,又是樱花开的时节,他想,回去的路上沿着河堤走,顺路看看樱花也不错。他在路上走着,就看见了不远处开得旺|盛的樱花,挤在枝头上,像是大老远就叽叽喳喳地和太宰治诉说春天的到来,风吹过它们,就迫不及待地跟着风走,要去告诉还没看见它们的所有人。
  
  他觉得花开得不错,干脆放弃了只是沿途看看的打算,走下河堤将手里的袋子放在一旁,近距离地看着这颗樱花树,放任自己去想那个被埋在樱花树下的中原中也。对方那时候和他说,不要来了,他就真的不去,虽然和蛞蝓对|着|干一向是他的乐趣所在,但是在一方缺席的时候就显得他好像放不下一样。
  
  太宰治的身后响起脚步声,他有点遗憾自己的这点时间都要被人打扰,就要去提起袋子想着走。他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把他钉在原地,不能回头。他觉得这声音和原来有点不一样,他恍然大悟,原来已经过了一年了,对方已经十六岁了,声音有点变化也是正常。
  
  中原中也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太宰治没有回头的意思,就又带点不解地开口:“大叔,你不会又要投河吧?”
  
  太宰治调整了一下自己,笑得谦和有礼,然后转过身去:“这不是中原君吗,真是很巧,我并不是要入水,只是在看花而已。”
  
  中原中也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太宰治:“那就行,我不想每次赏花都要为了救你弄得像个落汤鸡。”
  
  太宰治有些无奈:“我的本意绝不是如此,只能说太过于巧合了。”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放在脚边的袋子:“哦,大叔今天去采购了啊,看起来像是在好好生活了。”
  
  太宰治表示赞同:“我一直有在好好生活。”
  
  中原中也点点头:“我最近也在学着做饭,虽然还没弄明白那些调料哪个是哪个。”
  
  太宰治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耳鸣,中原中也的声音,远远近近地听不真切,水流的声音被放大,他像是已经变得扁平的石头,被突然加速的水流飞快的从身上磨过去。他本来也不剩什么了,怎么还要带走呢?他知道的,这个中原中也,会在今后的每一天里,慢慢的靠近他的中原中也。
  
  对方不断地更新自己,探索这个世界,像原先的中原中也一样,研究调料,学着做饭,看有关于动物的百科全书,在路上看见好看的树叶会捡回去当书签。你越来越像他,好像我的回忆出现了混淆似的,我记忆里的他,像是被你一点一点地掠夺,然后变成你的东西,你鲜活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他因为睡在地|下,都没办法来向你讨要自己的东西。
  
  当然我也不能,我有什么呢,属于他的那部分已经被你逐渐地取代,你活得越来越像中原中也,以后甚至可能和我的中也一模一样。我该怎么去区分你们呢,好在我当年做了一件事,好在我插手了那只蛞蝓的人生,与之纠缠到他停止呼吸。我还能用自己去区分你们,有我的是他,没我的是你,这样你就取代不了他了。
  
  他会在这个他偏爱的世界,独|立特殊地活过,因为我活着,就证明他活过。他喜欢我别过一边鬓发看着他的样子,会忍不住亲过来,而你不会;他会在我洗碗的时候在我身后骂骂咧咧地威胁,而你不会;他会在最后躺在我怀里的时候说,我也爱你,而你不会。幸好我在,虽然无|能为力地任由这十几年在我身上磨,但是最后还剩下点他的东西。
  
  中原中也看着眼前这个只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叔没有回话的意思,就出声提醒:“喂,大叔,你没事吧?”
  
  太宰治回神:“啊,没事,多谢关心,中原君,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中原中也表示了解地点点头,然后听见太宰治说:“中原君知道樱花的话语吗?”
  
  中原中也回想了一下:“幸福、爱情还有希望。”
  
  太宰治点点头,开口说道:“中原君有想过爱情吗?”
  
  中原中也摇摇头。
  
  太宰治继续开口:“大概是神明留在这人|世|间的时候,在尘世烟火里开出一朵花来,漂亮的就像现在盛开的樱花一样。”
  
  中原中也觉得才第二次见面就聊爱情很奇怪,但是他还是表达了自己对于“樱花开的漂亮”这句话的赞同,尽管他觉得对方好像没有看着自己是否点头。
  
  太宰治提起脚边的购物袋,笑着和中原中也说:“我被那朵花迷了眼,回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分不清,归去的方向在哪里了。”然后转身离开,看样子没打算等中原中也对这突然展开的奇怪话题做出什么回答。
  
  中原中也觉得对方好像是有点悲伤的情绪漏了出来,想来想去,干脆冲着走远的人影大声喊:“大叔,你以后还来看樱花吗?”
  
  太宰治回头看过去,开得如火如荼的樱花树下,站着梦里都不曾出现的十六岁的中原中也,花开的漂亮,少年也毫不逊色。但是太宰治清楚地知道,从他决定用自己把两个中原中也区分开的时候,他就已经从面前这幅春景里置身事外。代|表着爱情希望和幸福的花和他无关,树下无知无觉不断掠夺着他爱人的少年也和他无关。
  
  他与之一比好像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指尖的伤口,购物袋里的调料,还有那少得可怜的中原中也。他听见自己朗声说:“不来了。”然后从画面里走出来,去过他数十年如一日,一日也如数十年的生活,守着那点他的中原中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反正都是寥寥寂寞的日子,并无留恋。
  
  他大步向着家里走,购物袋晃动地频率在加快,不留情面地撞在太宰治的大|腿上,他毫不在意。只是在心里问自己,我怎么敢再去看樱花,去看樱花下的你,一举一动都在反复的提醒我失去了什么。再来一次,我会死的,本来没什么打紧,但是偏偏我们两个绑在一起,我死了,他也像没活过一样,那还是算了,不过是,一树樱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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